“云岩剑迹”虽已消失于历史长河中,但美丽的传说仍在竹溪大石门流传。(资料图片)
秦楚网讯(十堰晚报)特约撰稿人 阚韶辉
今年,竹溪县新增一处网红打卡地——位于该县水坪镇大石门村的“仙暇小镇”。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。”该景区以文彰旅、文旅融合,基于清代同治版《竹溪县志》所载“仙人吕洞宾至此,以剑划诗于岩”,而在此地留下竹溪八景之一的“云岩剑迹”传说,打造休闲、康养、游乐园区。
那么,吕洞宾云游到竹溪刻下“云岩剑迹”的记载和传说是怎样的?又留下怎样的风雅诗情与文化记忆?
传说吕仙拔剑刻诗于岩壁
竹溪县城东去二十里,与黄龙集镇隔竹溪河相望的大石门村西端,有一山岩突出于众山之前。那岩并不高峻,但白云缭绕,仙气弥漫;那寺毁弃经年,却借一首七律古诗的朗咏,穿越千年到如今:
古木丛林号白云,高岩更去谒观音。
路逢青嶂上头上,寺隐白云深处深。
法鼓震开天地眼,飞轮推出圣凡心。
时人到此如中悟,何必南岩海上寻。
这是至今所见有关竹溪的最古老的一首诗《游白云岩》,载于竹溪县迄今能见的最早版本的地方历史典籍——清代同治版《竹溪县志》中的“艺文志”。署名作者为“唐仙人吕岩”,正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。那么这算是唐诗,传世千余年。一个神仙作者使这首诗打上了浓郁的传说色彩。
传说吕洞宾云游至此,赏罢美景,拔出佩剑,把这首诗“发表”于这座名叫白云岩的岩石之上,留下一处摩崖石刻。应该是源于这个传说,这一带景致取名为“云岩剑迹”,进入“竹溪八景”,流传至今。
但今日白云岩一带,“古木丛林”和“号白云”的白云寺早已荡然无存,摩崖石刻也不见踪影。只有山脚的竹溪河水,应该还是吕洞宾跣足涉过时的模样吧,依然湍流,不为时间停留,偶尔发几声叹息……难道“云岩剑迹”如那吹着笛子,驾祥云飘然远去的仙人吕洞宾一样,也只是一个传说吗?
好在,在《竹溪县志·艺文志》中,我们看到起码到明朝初年,这处古寺和摩崖刻诗是存在的。明初进士、当过浙江处州推官、晚年回乡讲学于县城西郊元和观的周清,写过一首《白云岩和洞宾韵》,前四句谓:“万古仙踪此白云,清风明月几知音?山前人去烟霞在,石上题留岁月深。”怀古写景怅问中,提到的吕仙诗刻已有岁月沧桑之痕。
《竹溪县志·艺文志》上,另有两首明朝人写白云岩的诗,借诗中“仙踪地隔尘埃回,剑迹苔荒石洞深”和“陟巗探幽洞,摩崖读旧文”的诗句,可以想见那诗刻在幽洞悬崖之上,虽蔓上青苔,但缘岩攀爬上去,拂开荒草,尚可辨读出来。
这个在诗中写自己攀崖辨读诗刻的人,是明朝郧阳府的宪副——名叫江汇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。他的另一首《游白云岩》诗中的“雨湿崩岩字半非”,留下一个准确的历史记录:白云岩在明朝已有所崩塌,“剑迹”残了一半。
风雨侵蚀“剑迹”变成石上斑
清同治版《竹溪县志》所载“云岩剑迹”。(资料图片)
到了清朝,和吕仙诗韵写此岩此寺之景的,大有人在。清道光年间(公元1782年—1850年),竹溪县令李锦源来到白云岩,不仅见到寺庙与诗刻,就连传说中的白云洞也是有的:“楼上昔乘黄鹤去,洞中常锁白云深。半空石壁挥仙剑,五月梅花见道心。”
他是阳春五月到此一游,还赏了梅花。但纠结的是,白云寺为佛寺,他却窥见了“道心”——这大概与吕洞宾是道仙,却要来到佛寺,并为佛地赋出禅诗一样,是唐朝以后三教合一的文化现象在文人思想中的显现。
在那个暮春时节,与李锦源同游白云岩的,还有一个四川举人、甘肃知县。他叫李绍洵,畅游之后也兴致勃勃地赋诗一首《同游白云岩步吕仙原韵》,可以帮我们拨开传说的浓云迷雾,窥探一下那首署名“唐仙人吕岩”所作《游白云岩》诗的真伪。其诗中“参天翠柏前朝寺,厄闰黄杨达者心”的描写,证实白云寺前的“古木丛林”,应该是一株或几株柏树,以及两株黄杨。李绍洵还很细心地在诗中加注:“相传亦数百年矣。”
看来,吕洞宾诗中的“古木丛林号白云”不是文学的浪漫,也不是醉后妄言,那种古寺四周蓊郁高古的环境氛围到清道光年间依然存在。而“高岩更去谒观音”,更透露出白云寺是一处观音道场的信息——这与唐朝佛教传入鄂西北而佛寺多奉观音,以及历代文人写白云寺的诗中多提到观音是一致的。接下来的“路逢青嶂上头上,寺隐白云深处深”,是此诗之眼,对联工整不说,其状路入云端、寺隐白云之景,简直是描绘鄂西北自然人文风景的一幅经典山水画。显然,此诗纵然是托名吕仙所做,也是文化高人兼诗词高手所为。
诗文可流传,但那寺那岩那石刻却穿越不了漫长的岁月。于是,稍晚一些,竹溪县“拔贡”即推荐秀才李荣春的运气就差一些。他的《云岩剑迹》诗的诗序中说:“后岩以灾崩,所存者仅数字耳,然非山僧所示,亦莫能睹也。”崖上刻诗只剩几个字——大约是一场地震导致又一次岩崩,诗刻毁损严重。好在有山僧,则庙在。但于“云岩剑迹”的命运,这是一个转折点。
岁久年深,风蚀雨浸,白云岩上剩下的几个字,慢慢地只能看到苔藓覆盖的模糊字迹了,从“云自绕山形若画,剑因刻石字弥遒”,终于成了“石径参差岩洞回,剑痕委婉藓文深”的情形。
在《竹溪县志·艺文志》的后半部分,在清朝竹溪的书生们(生员、贡生、廪生等)的诗中,白云岩的摩崖诗刻大约无法实写,就写得越来越浪漫主义:“岩上何人留剑迹?凤翥鸾翔划金石,()岈崩豁苔痕碧……”实写那崩豁了的石岩和碧绿的苔藓,“剑迹”怕是无缘见,只好虚写,如“吹笛仙人去未还,曾留剑迹在人间。烟云缭绕岩前字,风雨飘零石上斑”等。“剑迹”终成点点斑痕,白云寺恐怕也颓废在荆蒿残垣中了。
清同治年间石刻古寺或已消失
那么,“剑迹”渺渺,古寺森森,最终消弭于何时呢?《竹溪县志·艺文志》中诗文的编排并无主题的集中,关于“云岩剑迹”的诗与其他诗题错杂辑录,时间为序的迹象比较明显。前录此志的后几首诗,应迫近修志年代的清同治年间(公元1856年—1875年)。那么,“云岩剑迹”的核心内容——吕洞宾的摩崖刻诗在150多年前怕是已看不到了,而且“花开花落忘春秋,寺老僧孤镇日闲”——白云寺衰败如落花,可怜三两僧人,香火快要断了。清中期白莲教、太平天国军都涉及鄂西北,城乡烟火稀少,庙中香火自然难以为继……
就这样,一壁云遮雾罩的岩石,一处由真到幻的石刻,一脉亦佛亦道的诗情,穿越从唐朝到晚清的岁月风雨,引无数墨客竞折腰,在留下一部“云岩剑迹”兴衰史的同时,更把无数欲说还休的漫漫心思和悠悠情怀,以赏景怀古、步韵和诗为借口,写进故乡的千年时空。
吕洞宾挥剑刻于岩上的那首《游白云岩》或为托名;众多步韵和诗或为附会,但其背后真实的文化内蕴,却是值得探究和品味的。
吕洞宾的传说故事,往往儒、道、佛三教交融,与文人传说结合,不断增加世俗化内容。而且,传说吕洞宾不仅自己修行成仙,还成功地度别人成了仙。汤显祖据唐人传奇《枕中记》改编成的戏曲《邯郸记》,写吕洞宾下凡到了邯郸客店,遇卢生,把神奇的磁枕给他睡,让他做了一场黄粱美梦后,把他带到仙界去帮何仙姑执帚。
所以,吕洞宾神仙故事的包容性、世俗性,以及他饮酒、赋诗,追求超脱的山林情趣,含蕴了大量文人因素,适应了文人的口味,使得大批入世失意,继而希求出世的知识分子成为他的“粉丝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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